攝影師噠噠噠地往手機上記口供：“地震，頭暈，重影？”

“我的體驗是這樣，當時發生得很快，就那麽一下。”說起這事的時候，制服女鬼話裏的底氣比較足，起碼從主觀上來講，她應該沒有撒謊。

奶奶灰問：“就剩了你一個，其它都死了？”

“那當然不是。”感受到了陷阱的氣息，制服女鬼迅速否認道，“突然出了這種事，大家都很害怕，能跑的全跑了。我就是沒反應過來，還在糾結要不要繼續跳樓。萬一經理也死了，我是不是也得跳個樓慶祝一下？然後這個人就沖上來了，抓著我手裏的銅幣汙蔑我，沒多久又被你們拉來了這裏，我這也走不了了啊。”

說話時，它緩過神來留心觀察了玩家們一圈，忽然反應過來：“對啊，就是你們吧！答應我的好好的，結果轉過頭就給經理告狀！經理要是不罵我，我也上不了天臺，不上天臺，沒準兒就沒現在這事兒了！”

吃瓜莫名吃到了自己身上的眾人：“……”

維修工頗有一點心虛，不過還是澄清說：“這都沒有關系的，樓裏面也是這麽個情況。”

制服女鬼：“起碼那個女的不會死我面前，我不會遇到瘋子了啊。”

“你說誰瘋子呢！”紅毛坐在上訴方的座位上，對於議事程序十分執著，“我不管，裁判員，這事兒我必須得要出個說法才能算事兒。管理員呢，管理員怎麽不搭理你這個申請了？”

律師小姐：……你才發現嗎！

民事裁判畢竟是她作為玩家自己的身份，這個身份在游戲裏又不是必要的東西，要不要履職全在本人一念之間。無關緊要的時候，尚且可以秉著職業道德多賺點積分外快，然而現在外面都不知道是怎麽個狀況，他們回不回得去現世還難講，律師小姐也就沒有再做無用的場面活兒，直接道：

“辦事處內部的情景和天臺上差不多，你那位朋友的死亡跟這位小姐沒有關系，有任何疑問你可以再找管理員覆原現場，本次議事程序到此結束。”

紅毛：“……”

它氣急敗壞地罵了聲街，話音還沒落下，議事堂的內壁就開始發虛。

不一會兒，大家又齊刷刷回到了辦事處的大樓跟前。

紅毛與制服女鬼仍然出現在了天臺上，紅毛翻著白眼向下看了一眼，之後轉身蹬蹬蹬就往樓下跑來。

制服女鬼跟在它身後，方向是同一個方向，不過步伐要比對方隨性許多。

議事程序總歸是要律師小姐喊出申請才能開啟的，她不同意開庭，對方再怎麽不服也沒有辦法。紅毛一只鬼，玩家有六個人，即便它采用暴力形式來發洩怒火，估計也打不過他們。

心裏微微這麽一衡量，大家便沒去管它。

律師小姐終於可以繼續剛才沒探討完的話題：“是不是可以談一下理發師的問題了？”

要不是她說起這事兒，冉一笑都忘了自己給藍小雀安的身份是理發師來著。

雖說有點兒郁悶，但目前別人都把他們兩個視為一體，她還是得幫著不明生物講話。

“他有什麽問題？”冉一笑指指樓裏，“跳樓的事就是他跟我說的，真實性也由當事人直接驗證過了。辦事處裏的鬼要麽死要麽逃，都是有一個過程存在的，證明這裏就是原來那個辦事處，也不是什麽另開辟出來的隱藏空間。”

“那只鬼在事發的時候精神狀態本來就不好，記憶點也很模糊，說的話大概只有一半能當真吧。”律師小姐並不讚同，她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，“很多重大災禍的當事人，都是事後從他人口中才意識到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。”

“事發的時候它可能沒留意，但一群鬼逃跑這件事，總歸不會是杜撰出來的吧？”他們這來來回回，起碼又耗費了二十來分鐘，辦事處還是靜悄悄的，大概是確實空了，“如果這裏真的是隱藏任務，那為什麽只有它一只鬼在這裏？”

律師小姐猜想道：“它也可能是這個任務的npc，這個副本最初不就是它接洽的嗎？”

攝影師又開始轉手機。

顯然，她已經有些厭倦在同一個問題上重覆扯車軲轆話了。環視一圈，趁著寂靜的空檔，她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：“要不要去看看電梯？”

正說著，紅毛的身影出現在了大門口。

它手裏握著卷成卷的兩張A4紙，走路帶風，背後冒火，氣勢洶洶。

“你們是得去找管理員是吧？”它的整個行動路線仿佛是在樓道裏就已經規劃好了一樣，腳下沒有片刻遲疑，徑直便向玩家們走來，邊走邊示威似的晃了晃手中的紙筒，“我就跟著你們了！投訴表我都填好了，徇私舞弊，獨斷專行，還有剛才那個女的，蓄意謀殺！一會兒就直接給去管理員手裏，我就不信要不到一個說法！”

眾人：“……”

攝影師說：“關我們什麽事？我們又不是裁判，沒有決定權的啊。”

律師小姐轉過頭瞪了她一眼。

冉一笑默然了。

陰間這個投訴制度是不是針對她，為什麽她經歷的每個副本都會遇到想要投訴玩家的鬼？？

她虛心地向老玩家們請教：“這是例行公事嗎？你們以前下副本有沒有被鬼投訴過？”

老玩家們：“……”

他們看她的眼神中一瞬間帶上了同情。

冉一笑明白了。

……確實是針對她！

話是這麽說，不過律師小姐對於紅毛所說的投訴並沒有怎麽放在心上。

陰間正經的議事程序是真的比較珍貴，管理員不可能把它浪費在一些無謂的小摩擦上面。

制服女鬼也從樓裏下來了。

咯噔，咯噔。

熟悉的高跟鞋聲敲打在空曠的荒地上。

它從他們身邊經過，壓根沒往他們身上分一個多餘的眼神，一路向前，直走到電梯門前才停下腳步。

紅毛被對方這種不屑的態度又激起了脾氣，甩著手中的投訴表，吼了一句：“你等著被傳喚吧！”

制服女鬼背對著他們在電梯前站定，沒搭理這聲叫囂，也許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還默默翻了個白眼。

它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張天藍色的磁卡，哢嗒，往門框旁邊布置按鈕的小操作板上一刷。

電梯原本就停在這一層，金屬門大敞著迎接任何來客。只不過，剛剛操作板的屏幕是一片漆黑，如今屏幕被磁卡喚醒，毋需按鈕操作，直接就顯示出了一個紅色的電子字符：W。

制服女鬼裹著毛巾毯，踩著高跟鞋，身姿優雅地走進了電梯內部。

機械運作的聲音沈悶響起，金屬門合攏，不到三秒鐘，又重新打開。

女鬼的身影已經不見了。

伴隨著“叮——”的一聲長音，整裝待發的電梯重新歸位，操作板的屏幕熄滅，黑色的小方塊如同整間設施安置在外的眼瞳，閉合後蟄伏著等待下一次蘇醒。

幾個人的目光註視著電梯間的方向，又默契地靜靜凝望了好幾分鐘。

什麽也沒有發生。

冉一笑：“這下總不會是npc了吧？”

律師小姐：“……”

她嘴角抽了抽：“它簡直像和你們一夥的一樣。”上回面具的事情也是這樣！

當然，這句話純屬調侃。律師小姐懷疑藍小雀，懷疑的點主要是在系統賦予他的身份上面，不至於腦洞大開到認為他居然連玩家都不算。

有了制服女鬼的示範，攝影師對於電梯的傾向又強烈了一點：“咱們可以坐電梯嗎？”

“需要卡。”

奶奶灰和維修工異口同聲。

大家的目光就默默鎖定到了紅毛身上。

紅毛：“……”

紅毛：“別看我啊，一張電卡只能一個人，我們這兒很智能的！”

被制服女鬼的行為一打擊，律師小姐大約是終於放棄了關於隱藏任務的執念。她看了維修工一眼，想起來：“你不是修電梯的麽？沒有那種員工用的卡嗎？”

維修工無奈：“我到底還是個玩家。要是有那種東西，我也不會得下副本才能修電梯了。”

“你要修的就是這臺？”

“是啊。”

維修工走近了一點，給他們指了指電梯右側門框底部陰刻著的一個小數字。

6號電梯，和他上午的時候所說的吻合。

說起來，他可還沒修呢。

“……”想起這事，大家面面相覷，秉著人道主義，一起在心裏為那些鬼點了個蠟。

攝影師問：“什麽故障啊？”

“內部程序出了點問題，會造成傳送地偶爾混亂的現象。”維修工照著系統給他的任務信息念了一遍，又用白話解釋，“就是比如B1的電卡，結果把鬼送到了F6。”

既然說到了這裏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，維修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：“要不，你們等我一下，我先把它給修了？”

眾人：“……”

也不是不行。

得到了首肯，維修工便回身往樓裏走，準備去拿工具箱。

冉一笑說：“咱們也可以回去工作間裏找找，我看電腦裏寫的那些業務，有電卡維修什麽的，沒準兒有別人放在這兒的。”

“電卡限制使用人嗎？”

“應該不會。”

不然上個副本，那只小偷鬼偷它幹嘛？

律師小姐問紅毛：“這裏只能走電梯？要是電梯壞了你們怎麽辦？”

維修工作為玩家，通用規則和大家是一樣的。玩家下副本的間隔有時間限制，既然能這麽頻繁地接到任務，證明副本裏的這些電梯，估計總壞。

紅毛說：“我們可以走那邊啊。”它指了指彌漫著土黃與褐紅色沙塵的荒地遠方，“就是遠了點兒。你們嘛，估計不行，聽說腐蝕性挺大的，我也沒見人試過，你們不怕死可以試試。”

語氣裏有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期待。

可惜大家都比較惜命，最後決定回工作間找電卡。

冉一笑就不著急了，她口袋裏就有一張。

上到三樓，其他人各自去了工作間裏。

紅毛揚言要跟著他們，還真就一直跟上了樓，百無聊賴地在樓道裏閑逛。冉一笑為了不顯得特殊，也挑了個沒人的工作間進去，不一會兒又退了出來。眼看樓道裏暫時沒有其他人，她經過了一番艱苦的心理掙紮，硬著頭皮走過去找紅毛搭話。

“李慶慶小姐。”這是紅毛之前在議事堂報的名字，“你那位朋友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紅毛已經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她了。

“你有病？趁著他們都走了想對我幹嘛？”

要只是冉一笑一個人，它還不至於多害怕。關鍵是，冉一笑後面有個怎麽也甩不掉的尾巴藍小雀，被兩個人夾擊，紅毛就覺得自己虛了。

它還特意提高了嗓音，遺憾工作間裏的那幾個人專註在尋找電卡的業務上面，都沒有搭理它。

冉一笑有點無奈，她左右一番思慮，決定破罐子破摔：“我們玩家找你們，還能是什麽事？”

這種暗示太過委婉，紅毛有點費解：“什麽事啊？”

“當然是因為我的身份需要。”冉一笑指指它攥在手心裏的銅幣，“你這位朋友，有什麽願望沒有實現嗎？”

紅毛：“我又不是聾子，你特麽不是保安嗎？”

冉一笑：“……”

這一刻，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僥幸心理。以後在副本裏遇見boss也不用特別擔心，它們可能還沒你聰明。

原本，她是打算挑個比較容易達成的目標小小嘗試一下，看來是沒這種好事。

能溝通的沒法溝通，冉一笑只好隨意從地上撿起了幾枚銅幣。

……一會兒到下面找個空地埋一埋，大概也許可能應該也能算是入殮了吧？

希望版主能夠理解，畢竟是剛剛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行業，作為對領域知識一片空白的新人，她這樣已經算是足夠努力了！

她這邊放棄了嘗試，誰知道一句話把人家的傷心事勾起來，紅毛沈默了片刻，突然開始碎碎念：

“我和亭亭費半天勁跑這一趟，還能是為了什麽啊，就希望這破辦事處倒閉唄。誰知道出了這麽個事兒，究竟是個什麽事兒到現在都沒搞明白……”

冉一笑：“……”

她就多餘給它這麽個臺階紓解，聽這語氣，也是憋在心裏挺久的了。

紅毛揉搓著手裏的硬幣，越看越傷感，一腔怨念還沒發洩痛快，語氣加重道：“那個不知好歹的工作人員還敢說自己倒黴，我們倆才倒黴好嗎？本來說借著丟電卡的事兒挑個事兒吧，結果莫名其妙就給找著了。我盯了那個死醫生好幾個月，好不容易逮著這麽一天，還沒打起來呢議事程序就直接給上來了，連個找辦事處茬兒的理由都沒有，這叫什麽事兒啊！”

“……”冉一笑算是漲教訓了，這種情緒敏感人士，最好不要主動招惹。

聽到一半，她趕緊揪著藍小雀躲進了旁邊的工作間裏。

這叫什麽事兒啊，吃瓜又吃到了自己身上！

隔著門扉，還能聽到紅毛不吐不快的咆哮聲，嚷嚷著也不知道又倒了多少輪前因後果才得出來的地圖炮：“你們這群活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——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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